“弃子”巴恩斯：北卡黑鹰，终于飞起来了

新赛季的第一记绝杀球，发生在10月27日，国王客场迎战太阳。在比赛最后1.4秒，巴恩斯从左侧45度绕出来，顶着布克的防守，投出了那记三分球，灯亮球进，一记干脆的buzzer-beater。

巴恩斯转过身怒吼着，队友们跳到他的身上，不仅庆祝着这场胜利，也为巴恩斯本赛季的表现而欢呼。这是赛季的第四场，国王两胜两负，揭幕战巴恩斯就轰下了生涯最高的36分，4场过后，巴恩斯数据达到26.8分10篮板，每场投进4.3个三分球，三分球命中率51.5%。

在这场球结束后，巴恩斯在他的所有社交平台上转发了这个进球，当球迷在微博给他发私信的时候，他很快回复了一个“Thank you！”

他好像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么顺畅的开局，除了5年前刚刚加盟独行侠的那年——那是2016年10月26日，他身穿独行侠球衣打的第一场比赛，客场对步行者。在常规时间最后2秒，他接到德克的助攻，命中了同样的一个三分球，同样的怒吼，不过是右侧45度，比赛被拖入了加时赛，但比赛最终输了。

那个夏天对巴恩斯如此不友好——先是噩梦般的总决赛被逆转，他在最后三场一共32投5中，被视为最大罪人。然后他的所有核心队友都跑去招募杜兰特，没人在乎他的情绪和未来。他拿了顶薪，4年9450万签了达拉斯。然后飞去里约打奥运会，在他晒出金牌的推特下面，几乎全是这样的话语：

“你为什么还有脸活着？”

“你把我们的梦想都毁了。”

然后便是全新的球队，新的赛季。实际上，他不只是勇士追求杜兰特的备胎，在达拉斯同样也是——他们最初的计划是让帕森斯执行选项，再打一年。结果帕森斯在酒吧当场对着库班喷了脏话。独行侠的第二方案是追康利，结果康利和帕森斯相互绑定，最后一起签了灰熊。就连最后一个目标怀特塞德都在最后时刻宣布留队。整个夏天，最后球队只挖来了一个巴恩斯，外加贴次轮送来的博古特。

当总经理小尼尔森晒出那张和巴恩斯戴着手铐的合影时，其实也只是在揶揄临阵跑路的小乔丹，在一个大中小鱼全都落空的常规夏天，能挖来一个当打之年，身价配得上顶薪的小前锋，勉强算完成了任务，起码没有再给帕森斯嘲讽的机会，而这份合同最终签到了什么样的球员，球队最初是没有太多盘算的。

事实就是这样黑色幽默——达拉斯最心仪的核心，其实就是健康版本的帕森斯，或者是后来的无限加强版完美状态的东契奇。在德克彻底无法担任绝对箭头的时候，球队需要的是一个能从外线发起进攻的全能球员，而巴恩斯显然不是。

回望前四年，他在勇士扮演的只是一个终结点：投三分，或者快攻反击，在佩科维奇头顶炸筐。在他第二年，被伊戈达拉抢走了首发，而不管是死亡五小还是常规阵容，他都是支配球最少的那个，伊戈达拉、利文斯顿和博古特，都有比他更多的球权。

他确实是勇士死亡五小的重要组成部分，但也确实是，最容易被替换的一个。

这也许不是他最初想要的发展结果：他年少成名，三家顶级球探网站两家把他列为第一高中生，另一家把他排在第二；他和欧文分享了麦当劳MVP奖杯，在六所超级名校中选择了北卡，在进入大学之前，他还提前修了9个学分。

他在大学成为了所有人喜欢的队友，也是最平易近人的邻班同学。每一个和他打过交道或是照面的人都称赞他的好脾气，而在出色的课业之外，他还在声乐部吹萨克斯。

如果大一之后就参选，也许有机会力压大学没怎么打的欧文，起码比德里克·威廉姆斯出色是没问题的。如果在前三顺位被选中，那么他的定位就不会是角色球员，而是未来的锋线持球核心了。无论如何，四个平淡而安逸的赛季，完结于三场灾难的比赛，他的奥克兰生涯也就此结束了。

第二段旅程，才应该是原本的剧情吗？看起来好像是的。他签了达拉斯队史最大的年薪合同，库班随后马上给德克一份2500万，一方面是花不掉的薪金作为成就奖励，另一方面刚好也是超过巴恩斯的起薪，保护他不至于处于风口浪尖上。故事的开始平静而顺畅，巴恩斯总是和鲍威尔最早来训练场，等着德克来了之后，巴恩斯就站在旁边，学习德克在低位的单打。

这就是一切的开始了：由于博古特状态欠佳，而德克也已经无法胜任四号位。所以开场后不久，独行侠就撤下博古特换成小个阵容，巴恩斯自然移动到四号位。在德克的专门训练下，巴恩斯练出了一整套漂亮而实用的低位单打。他的低位效率一度达到了联盟第一，场均得分突破了20分。

但阵容的不给力是明显的，走了帕森斯，连帕楚里亚都去了勇士，加上德克的明显下滑，这支独行侠从去年的季后赛球队，变成了如今人人可欺的弱旅。五连败之后，巴恩斯两场30+赢下两场，随后是一波八连败。在赛季第12场的时候，小牛的战绩是2胜10负，巴恩斯自嘲般地发了一条推特，“今年输的球，已经比去年多了。”

这条推特变成了各路球迷集火的阵地，单纯的巴恩斯在采访的时候说完全没法理解每一个人的愤怒，更无法理解勇士球迷的耿耿于怀，有些事情仿佛永远不会过去，他想要向前看，在那之后，他的推特上就只有正能量的内容了。

而独行侠球迷的情绪，可能稍微复杂一些：巴恩斯高薪空降，却不是球迷们想要的拯救世界的超级巨星，战绩不佳，表现不温不火，却又让人产生质疑。连带着德克的下滑，都让球迷们产生了消极情绪。实际上，达拉斯正在做着一直想做却多年来不敢做的动作：把球队头牌的火炬从德克手中拿走，刚好到了这个时候，刚好交递给了巴恩斯。

他有着精湛的低位单打，而且越来越像德克：从最初的只有翻身跳投，到后来的背身左右虚晃，再到靠打运两下，转45度中投打板。德克在低位完美的技术一点点传授到了巴恩斯的身上，他也渐渐变成了一个扎实可靠的大前锋，就像刚去马刺的阿尔德里奇那样。

但与此同时，他的技术短板让他距离德克仍然有巨大的鸿沟：他在低位只能单打后投篮，却很难作为中轴给队友传球；而在低位单打略有大成之后，他又很难利用持球攻制造杀伤，一个场均19.2分的球员，每场只能制造3.6次罚球，于是他变成了一个无情的投篮机器，球队想要的那个控制球权的角色，实际上落到了马修斯手上。

在达拉斯的第一年，巴恩斯7次30+，出场了79次，勤勤恳恳，包括摆烂阶段的奋力死磕，反而招致了本队球迷的愤恨。这一年的摆烂最终只让球队拿到第9顺位，显然并不成功。

而另一件事情是，球队花大气力换来的诺埃尔，本该成为巴恩斯最合适的内线搭档，却因为想要2000万年薪而拒绝续约4年7000万，最终双方以一份报价合同结束，关系上一拍两散。

于是第二年球队的首发中锋，变成了39岁的德克。而大前锋巴恩斯在低位的球权，也要为新秀丹尼斯·史密斯让出一些。所以他的数据还下降了。事实上，当球队着力宣传小史密斯的同时，授意球队极早摆烂，就已经表明了未来：这支球队的以后是史密斯和另一个高位秀的，不是你这个场均19分的临时球队老大。

可是另一面，巴恩斯又是球队无比喜欢的场下楷模，他参与每一次社区活动，请当地的黑人小孩看电影，给他们送球鞋和文具。他会留在周末活动的最后时刻，给每个人签完名合完影再走，他会客气地跟每一个球迷说，谢谢你支持我们，我们会努力打球的。

就连那起危机事件，他都处理得干净利落：同城WNBA的达拉斯飞翼队球员斯凯拉·狄更斯-史密斯公然开炮，“我是达拉斯飞翼队年薪最高的球员，刚过六位数。凭什么巴恩斯就能挣2400万年薪，比整个WNBA的总收入都高？他都没进全明星，而我上赛季是一阵，联盟前五的球员，我还进过三次全明星。”

巴恩斯回应说，球员的工资是由市场决定的，女篮收入低的确不应该，希望篮协可以做出一些政策的倾斜，让女篮球员得到应有的报酬，让全世界的球迷能更加关注女篮。

然而让自己同城的球队球员点名开炮，已经展现了巴恩斯处境的尴尬。就在几周之后，作为达拉斯头号球星的巴恩斯，遭到了阿迪达斯的提前买断——没有人买他的球鞋。

一面是球队全力摆烂，一面是未来的扑朔迷离，巴恩斯主动找到卡莱尔寻求帮助，得到的却是意味深长的答非所问，“他告诉我，我的投篮大部分都是长两分，如果我能在投篮之前后退一步，可能得分效率就更高了。”

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是，他在低位的球权，不会再有那么多了。

在第二个赛季结束后，达拉斯抽中了5号签。选秀大会前几个小时，灰熊打来电话，给出了这样的报价：

帕森斯+4号签换巴恩斯+5号签。

独行侠否决了交易提案，随后用未来首轮+5号签向上交易到3号签，选中了东契奇。

而这笔近乎侮辱的报价，恰恰就是此刻巴恩斯的交易价值。他在球队的边缘化早已被竞争对手感觉到，而他随时都可能变成弃子。

更不走运的是，在训练营开始的时候，他受伤了。

2018年，已经改中文名的达拉斯独行侠要来中国出战两场季前赛。巴恩斯却因为胫骨的持续性疼痛被卡莱尔留在了达拉斯。队医的建议是长途飞行对伤势康复非常不利，建议他自行恢复。

所以中国的球迷也没能看到随队的巴恩斯，即便他已经在微博上送了两波球衣，还在一年前的夏天来中国参加球迷聚会。在微博送了奖品之后的一个月，他居然还特意发了一条，告诉大家快递可能会很慢，抱歉让大家多等等。

可这次和新队友的长途旅行，他没能和大家相知相信。而这次腿伤，让他缺席了整个训练营和前面四场常规赛。等到他回来的时候，新来的小乔丹站在高位发牌，而芬尼-史密斯已经在三四号位上自由摇摆，搭档的是另一个前锋东契奇。在巴恩斯回归首发之后，独行侠直接五连败，他的命中率是35%。

他原本熟悉的位置，现在站着的是无球跑动的东契奇和蹲在另一侧底角的马修斯，他需要再次改变打法，移动到正面接球投篮。而在两个年轻后卫身旁，小乔丹和马修斯同样吞噬了大量球权，他变成了首发里最不重要的一个，只能接球，出手，而他还是不会突破，没法制造罚球。

聊以安慰的是：他的三分稍微准了一点。

但真正尴尬的是，此时此刻，他还是全队工资最高的球员。

当球队最终决定围绕东契奇打造一支全新球队时，阵容中的剩下四名首发都被视作无用——小史密斯、马修斯和小乔丹在同一笔交易打包两个次轮换来波尔津吉斯之后，情况彻底微妙起来。

此时的巴恩斯，还身背下一年2510万的球员选项。和上一次即将成为自由球员的处境一样，他的母队，既担心他自由身走掉，却又担心他留下来。

在2016年夏天，如果勇士最终没能得到杜兰特，他们只能选择匹配独行侠开出的顶薪合同，巴恩斯将成为勇士全队年薪最高的球员，球队也只能事后伺机行动，寻求脱手；而在此时的达拉斯，当队医表示波尔津吉斯将会彻底痊愈，恢复全明星身手。那么在四号位的技巧方面，巴恩斯的所有招数，健康的波尔津吉斯都比他更好。

而在三号位上，续约价也只要400万的芬尼-史密斯，显然性价比要远远好过巴恩斯。

“性价比”，这样一个只有总经理才要考虑的词汇，这里终究是商业联盟。巴恩斯的市场行情注定了他会拿到2000万年薪，而在一支摆烂球队转型失败的球队老大，不太可能还有试错的机会。库班招募自由球星的幻想依然还在，东契奇+波尔津吉斯+一个可能的超级球星，总好过让巴恩斯直接填死这个位置。勤勤恳恳的巴恩斯被好多人比作芬利，但在德克真正展现超巨身手之后不久，芬利就被球队放弃了。

另一个问题是，就算球队愿意留下他，巴恩斯又愿意在这支别扭的球队继续转型吗？

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合格的、出色的三当家，但他一直没有机会成为这个角色：从勇士的普通首发直接到达拉斯担任核心，他没能适应角色的变化，而摆烂期的本质就是找到一个适合建队的球员，达拉斯已经找到了，而巴恩斯和他并不搭调。

所以，只有交易一个选择了。

主动寻求交易的一方，等同于任人宰割。而对达拉斯来说，还有一年选项反而拉低了他的交易价值。有意向的球队打来电话，给出许多苛刻的报价，而达拉斯只是想要一个便宜的，能打首发的小前锋而已。

在交易发生之前，球队问过巴恩斯，可能会在这一天发生交易，是否选择不打这场。但巴恩斯坚持要出场，那是2019年2月6日，小牛主场对黄蜂的比赛。交易发生在比赛进行的半场休息时，而当比赛打完第三节，板凳席后突然有一名球迷对着他高喊“你被交易了！”巴恩斯转过头来，对着他的手机上显出刺眼的头条标题。

在这个信息时代，连最后的保密都没留给他。而与此同时，巴恩斯惊愕的表情被镜头完美地抓拍了下来。他没有过激的表现，但眼神里的木然，装满的尽是沮丧。

他被送到了国王，换来了二年级的贾斯汀·杰克逊和兰多夫的到期合同，没有选秀权。而达拉斯点名要来的杰克逊，只打了半个赛季的好球，便沦为弃子。

这笔为了交易而发生的交易，让所有人都成了输家。

巴恩斯来到萨城，重新适应一个新的角色。在这里，他的出手权明显下滑，成了福克斯和希尔德身后的第三选择。他的定点三分真的提高了很多，在这支战术并不高深的球队，他很容易地融入了体系。从福克斯到后来的哈里伯顿，他学着从头照应两个年轻的后卫。在沃顿的全员分享体系里，他站在高位，头一回打策应前锋。那年夏天，他和国王续约了4年8500万。

但比起奥克兰和达拉斯的关注度，这里的聚光灯并不刺眼。以至于当波尔津吉斯打打停停起起伏伏之时，没有太多人想到他。在国王的两个完整赛季，巴恩斯场均15分6篮板，是个稳定的首发，对得起身价那种。

但两年时间，他只有5场过了30分，再也没有从前的特权。他的搭档换成了别利察、巴格利，在这支国王，他又回归平凡。又像是在勇士的那个普通首发，勤勤恳恳，任劳任怨。

直到新赛季的第一周，他终于被人们提起，在各种战力排名被列入前20名——因为他而焦躁的勇士或是独行侠球迷，未必真的看过他在国王的表现。那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打法：游弋在两个45度无球切出，拉开之后半转身一对一，尝试干拔无果之后，他会做一个犹豫步，然后大踏步冲向禁区。

在场均罚球大幅下降的今天，职业生涯场均3.1罚的巴恩斯，每场罚球6.5次。

他把一切技能都重新融入到骨血之中，中远投，单打，反击，加上从前最渴望得到的持球时的勇气，在29岁这个黄金的年龄，巴恩斯终于变成了人们期望中的样子。他扎实稳健，果敢强硬。即使漂亮的数据只能持续不久，但他的确全方位成熟精进了。

在那场绝杀之后，他的教练沃顿是这样说的，“他非常努力，一直在学习新的技术。他非常有责任心，总希望可以承担胜负的重任。他是一个很好的球员，你会开心地看着他的进步和成长，只是需要一些时间。”

那是其他地方给不了的时间和耐心，从某种角度说，巴恩斯面对的对比是苛刻的：是历史顶级的杜兰特，是期望中满血回归的全明星独角兽。而当杜兰特离去，波神伤病频发时，金州和达拉斯的支持者，会自然想到若是巴恩斯还在该多好。可是当时在队的巴恩斯，和此时这个完全体，却不能同日而语。人们总是习惯于看着眼前的失望怀念过去，而巴恩斯只是一个被偶尔想起来的符号，他们甚至不太真切地想过他当年打球的模样。

他们总是吵嚷着竞技体育菜是原罪，却常常念着巴恩斯的勤勤恳恳。在这个标准不一的时代，善良的巴恩斯感知着外界的恶意，却依然真诚地面对着不曾辜负他的篮球，在聚光灯外慢慢成长着。他依然会在社交平台上充满着正能量提醒球迷每一场的重点时刻，会在每一条鼓励的私信后面回复“thank you”。

和从前并无不同。

只是此时，那些一直缠绕不休的否定声音，开始逐渐消散。国王队的小前锋巴恩斯，正在勇敢地带领着球队，奋力前行。

很多人羡慕巴恩斯的一帆风顺：

第一高中生；

名校北卡，高位秀；

王朝球队主力；

重建球队顶薪核心

……

他当然是幸运的，很早就取得别人梦寐以求的成就。

而当一切转眼飘散如烟，终于看清自己，然后继续一往无前。

山和大海还在远方，等待着北卡黑鹰翱翔飞过。

作者：文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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